我力能扛鼎 第193(1 / 3)
晏少昰依稀还记得皇爷爷的样子,老人家走前缠绵病榻,照样声如洪钟,把办事不利的大臣骂个狗血喷头,再年轻两岁时还能提刀上马,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怕。
那时的臣工全是七窍玲珑心,除了都察院的御史们不怕死,别的大臣上奏都得提前打听皇爷爷今儿心情好不好。
而父皇,建元年号选了个“文和”,人也就一年又一年地温文慈和下来了。
底下怕他的人摸透了他的脾气,年轻时的余威便越来越薄,就像这咳不出的痰、吭吭多少声也清不干净的喉咙一样,让朝臣都慢慢瞧出他的疲倦了。
他老了。
晏少昰替了小太监的活儿,抬手给文帝抚起了背。
“你和你哥,你们兄弟二人,很好。”文帝以唏嘘起了个头,回身瞧他,目光渐渐收紧。
“紫禁城里难有兄弟情,你们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是要扶持着走一辈子的,别叫权势迷了心,误了这份兄弟情。军权在握,与做儿、做臣的滋味都不同,别因为这事儿跟你哥离了心——长缜你明白么?”
晏少昰霍然抬头,给文帝抚着背的那只手死死僵住了。
他忽然觉得想笑。
他在父皇前头那番肺腑之言里麻痹了自己,甚至从父亲身上感受着了一点温存,他们父子俩很少这么说话。
温存没够半刻钟,叫这一句话狠狠敲散了。
什么叫“别叫权势迷了心,误了兄弟情”?
父皇是怕他拿着兵权,渐渐骄妄自大生出异心,去抢那张龙椅?
皇兄今年才掌权,父皇舍不得放权,又忌讳他这头掌兵,左支右拙的,真是难为他了。
晏少昰被这句话砸懵了,一时间五感皆失,将戳心的扎心的话全截在外头,沉沉应了声。
“儿臣省得。父皇歇着罢,出征那天我再来辞行。”
他一呼吸的工夫都待不下去了,起身便走。
“父皇还没叮嘱完呢……”文帝愕怔地支起身,从花窗望着他走远,“这孩子,急脾气,跟老大一点也不一样。”
“道己。”文帝唤了声。
“老奴在。”
文帝想了想:“将朕五年前观摩西北军时穿的那套明光铠,找出来,护心镜擦干净,前挡与蔽膝都加上一层叶——这孩子有劲,不怕沉,擦拭干净,送到他府上去。”
“另告诉忠勇公,好好地将我儿带回来,伤了一根毫毛,叫他提头来见。”
道己公公笑着应喏。
唐老爷的调令很快有了批复。
官员调授也有章程,他堂堂礼部仪制郎中,相当于国家外交、教育、文|化|部部长底下第一助理,自己挑了个穷县外放,这是深明大义。
连皇上看了呈文,都在朝会上提了一嘴,很是赞赏这种不怕吃苦、不怕困难、不贪慕名位的精神。
礼部尚书和左侍郎大人听闻他自请外放,一再挽留,从唐老爷这些年的功劳说到了苦劳,还连连劝他到了地方上,要跟同僚们打成一片云云,把官场各种条条道道悉心传授。
这个说:“振之啊,你脾气憨直,这点儿既好也不好,当官嘛,好些事儿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中庸之道可懂得?”
那个说:“振之啊,要好好跟同僚处好关系,咱衙门这郎中位置给你留着,等你回了京,前途不可限量啊。”
还送了他一摞《官箴》,这是做官的戒规,也是官员行为指南。
唐老爷听得感慨万分,再三谢过了二位大人,抱着一摞书回了官房。
盛朝官员调度是来年三月前正式上任,到任后、上任前有一个视事期,在这段时间里,前一任的官员还没秩满,会帮刚到任的新官熟悉治下,稳妥地交接了事务,旧任官才会走。
唐老爷跟家里头商量过了,又去老宅那边请了爹娘的意思,两头意思都是让他早点动身,早早去了天津把县衙事安顿好,趁着年关,多跟同僚上司走走礼,处好关系,省得二月急急忙忙过去了,两眼抓瞎。
唐老爷还打算在礼部干完这个月,把结尾的活儿做利索,好好收了尾,月底再动身。
谁知《官箴》才刚翻开第二页,接替他的小吏已经来了。
那是左侍郎手底下的一个主事,打了个千儿,喜笑盈腮道:“小的奉周大人之命,暂代仪制司主事一职,唐大人有什么要交待的,只管吩咐。”
“……我写出条目给你吧。事儿不多,就是杂。”
唐老爷干笑两声,只好当天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家赋闲去了。
要为他饯行的同僚来家里胡吃海喝了一顿,醉醺醺地走了,留下点乱七八糟的礼物——这都十月了,饯行礼里头居然还混着两盒月饼。
那几封逼走他的举劾信,谁也不提,都像是不知道这个事儿。
唐老爷撑着笑应付了一顿饭,眼下冬风萧索,月凉如水,他撑不住了,揣了满腹人走茶凉的悲哀。
唐夫人吩咐下人拾掇了那一桌子杯盘狼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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