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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竟已醉得路也走不稳,甚至连人声也无法清楚辨别。
否则又怎会当真将他错认成七师叔?
令狐羽心中很是紧张,一时担忧自己被师父识破,一时又担忧师父的状态未免也太差,这样喝酒可是会喝出毛病来的。
他听见师父在门外磕磕绊绊地道:“师弟,你……你可是还在怨怪我?”
令狐羽心尖一颤,鬼使神差顺着问了一声:“你做了什么值得被怨怪十二年的事?”
他却听见师父沉默了好久。
“我没有办法。我又何尝想要你走。我做梦都想你回来。可……”
令狐羽又听见掌风和木头碎裂的闷响,大约是师父一掌拍在了门框上。
“我在祖师牌位前立过誓,为复兴我太华,当斩断一切,不计生死。我不能够。我不能。”
师父的嗓音如此嘶哑,听来竟似啜泣。
令狐羽怔怔愣了好一会儿,喃喃地问:“复兴太华……当真有那么重要么?”
师父沉默良久,哑然应了一个字:“有。”
令狐羽骤然觉得生气。
他其实并没有听懂太多,不晓得师父和这位七师叔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听得懂师父字字句句间的情绪。
师父是这样痛苦,这样矛盾,甚至是软弱,是无助。
面前这个在漫长黑夜里流泪痛饮,在旧人故居徘徊懊悔的男人,哪里还是他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师父?
彼时令狐羽人初长成,情窦未开,眼中只见师父是他最憧憬的谦谦君子太华剑侠,从不知道人间情爱原本便是会叫人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终至面目全非的。
他还只道天下事皆可快意洒脱,若执念一人便可不顾一切将万事抛却,若执念一事便该心无杂尘坚如磐石。
他在黑暗中毫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忍不住怒道:
“既然如此,你做你以为正确之事,走你所选的路,有什么好期期艾艾拖泥带水的?你可知道,你现在也收了好些个弟子了,一派掌门,为人师表,你这个样子,是要让徒弟们反为你操心来不成?”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和师父说过话,更是连想都未曾想过,脱口而出之后,瞬间就着了慌。
师父似也未料想会遭受这样的“斥责”,低低自语了两声“我……七师弟——”就又急切推开房门,似想进屋来。
令狐羽吓得大叫:“我要走了!你不许追过来!”
他只觉得再也藏不住了,什么也不管,闷头从窗口跳出去,没了命地在山中狂奔。
一直到下了西峰,回了他自己的住处,才敢停下喘一口气。
回头看,师父竟然真的也没有追过来。
令狐羽手脚发软,囫囵爬上自己的床,大睁着眼睛空熬到天角泛白。
小师弟还赖在他的被褥里,睡得像只没断奶的猫,感觉到他的体温,便四爪并用地抱住他,用力拿鼻子嗅了嗅,吐出含糊梦语:“大师兄……好香哦……”
令狐羽这才惊觉自己沾染了一身那莲舍屋中所燃的松木香,连忙又爬下床去,打水冲洗了半晌,一边忍不住得胡思乱想。
他也不知道师父如何了,不知师父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当真听了他那一番胡说八道,便索性干脆下山找七师叔去了。
那可怎么办呢?
他只是莫名觉得气恼,可不是真心想要师父扔下他们不管。
他明明好不容易习惯了,和师父还有小师弟在这太华山上的生活,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没爹没妈没有家的野孩子……
令狐羽胡乱洗干净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也没有心思再回去睡懒觉,便偷偷跑去师父做早课的紫烟阁。
心里十分害怕,唯恐师父已经不在山上了,或是撞见师父要走,又或者是见到师父留下的书信之类。
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各样令人不安的画面。
可他却一眼看见师父在紫烟阁中运功练炁。
令狐羽倏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师父已然又恢复了惯常那孤高沉稳的模样,仿佛昨夜种种所见,都只是幻梦一场。
他见师父闭着眼问他:
“今日这么早,昨夜睡得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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