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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为什么因为画不出一个人的样貌而难过?
令狐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这晚只一轮残月,并不十分亮敞,四下里一片朦胧。
师父要作画,怎么也不等白天看得清楚了再作?最不济也点几盏灯吧。这黑灯瞎火的,能不把美人的嘴巴画到眼睛上就不容易了,还计较啥画得像不像……
令狐羽忍不住撇撇嘴。
但心里却忽的又有另一个声音与他说,师父其实并不是在伤心什么画不画的。
他小心翼翼团身在门边,唯恐露了踪迹,又听见师父低声道:
“十二年了,你竟当真一次也不曾回来!你可真是……好!好!好!”
师父的嗓音听来多有古怪,令狐羽一时间竟又很难分辨,师父究竟是哭是笑,是怒还是哀。
看这情形,那些画卷竟都是师父所作,而画中人便是他这位无缘谋面的“七师叔”没跑了。
可七师叔于师门危难之时离山,一去不返,十二年都不曾回来过,师父怎么反而连道了三声“好”?
令狐羽只觉得师父的心意可真是难以琢磨。
若换了是他,谁要与他好,他便也与谁好,若谁扔下他走了,不愿与他好了,那他便也不与这人好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如此耿耿于怀,竟还要趁夜躲到这西峰上来对酒浇愁?
他认识里的师父,可不是这个样子。
令狐羽也不知师父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愈发觉得古怪,又觉得他这样躲在暗处偷窥始终不安全,万一不慎被师父抓住,挨一顿戒尺都是轻的,最怕师父当真恼怒起来,要把他撵下山去可怎么办?
他跟着师父上山十年,早已把师门当作了自己的家。
他也再没有别处可去了。
他心中如是想,便又蹑手蹑脚往窗边摸,打算趁早开溜得了。
反正他不过是想知道师父究竟上这西峰来做什么而已,如今也都已瞧见了,并没有什么有趣的。
谁料就偏偏踩在一块略不平整的地板上。
陈年的木头发出极细微的“吱哑”声。
若是寻常人,大约也听不见,但以师父的功力,想要听不见怕是都难。
“谁在那儿?”
令狐羽听见师父在院中一声爆呵,吓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
若是此刻拔腿就跑,以他和师父身手差距之悬殊,用不了百步就得给抓个正着。
令狐羽急中生智,来不及细想便连滚带爬地躲进屋内那张大床上,扯过一床被褥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途中也不知失手打翻了什么坛坛罐罐。大约是香。满屋子的松木香气一下子扬起来,沾得他满身都是。
他听见师父已到了房门口,眼看就要破门而入,只觉得自己抖得跟筛糠一样,完全无法自控。
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师父拍开房门的掌风和一步跨进门来的声响。
幸亏这屋里没有点灯,床上又帷帐重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趁黑蒙混过去。
令狐羽屏息凝神在心里默念,盼着师父随便瞧瞧就走,千万别发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炸了。
可他却听见师父又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令狐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就感觉师父倏地已到了床边,一把扯住垂落的帷帐。
“七师弟?”
师父的嗓音抖得厉害,急促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了……这回绝对跑不掉了!
令狐羽脑海中已然浮现出自己被师父倒挂在山门打手板心的画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光一闪,当即蒙头大叫一声:
“你别过来!我……我现在不想见你!”
他倒也不是故意要冒七师叔的名。
但反正师父也已然认错了,死不死的总得垂死挣扎一下……
他原本没抱多大的希望。
不料师父却似真被这一句震住了,愣了片刻,就缓缓松开手,不再去扯那挂在床上的帷帐。
嗯……想不到七师叔的威名,这么好用?
令狐羽惊得连怕都忘了,也愣了片刻。
师徒俩一个躲在床脚一个站在床边,僵持了好一会儿,彼此都没有动作。
大约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令狐羽缓过一口气,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便又大着胆子喊了一句:“你……你先出去。”
然后,他就听见他师父愣愣地倒退了几步,竟当真退出房门外去了,临出门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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