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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我的新生意热情高涨,就像等待收获一样认真地完成每个订单,除了送药之外,我还发展了上门问诊的服务,当然只私下提供给那些“忠实的老顾客”,也就是我所选中的对象,额外给他们一些特制药剂用以缓解症状——不用说,都是些无害也无用的安慰剂。为了让想象中的效果更加明显,也为后续我的计划考虑,给药时往往都是采用注射的形式,我希望他们能尽快习惯这样的治疗方法,当面对致命的那一针时,也像往常一样,温顺、平静地接受它。

我的付出基本上得到了预想中的回报。随着时间推移,他们逐渐开始信任我,那种态度说是依赖也不为过。生了病的人都很软弱。作为医生,你越是寡言少语、步履匆匆,脸色凝重,人家就越把你当一回事。我时刻告诫自己不要和我的对象们有任何多余的互动,如果我认识了其中的哪个人,甚至产生了怜悯,我就必须放弃他了,否则很可能出现意外。

“爸爸,这是什么?”

有一天,布彻尔指着茶几上那个小盒子问我。

“你有看过里面是什么吗?”我反问他。

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你看过了,布茨。”

布彻尔沉默地垂下眼睑。噢,我猜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彻尔那种原本让我感到压迫的眼神消失了,现在我直视他的眼睛,也不过只看到蓝色。

我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说:“这没什么不能看的,一些小纸条而已。现在,打开盒子,从里面随便挑一个给我。”

布彻尔似乎有些困惑,不过还是照做了。他取出一只纸团,摊开,正要念出上面的内容时,我制止了他,只是把纸团拿来,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这是谁啊?”布彻尔问。

“我的一个过世的病人。”

他看上去想问什么又忍住了。我不想布彻尔活在猜忌和不安之中,主动对他说:“我最近经常做噩梦。我给他们扫墓,希望这些老朋友们能帮我赶走打扰我的鬼魂。”

布彻尔似乎没有全信这番话,但明显轻松了一些,很多时候我们只要听到一个理由就够了,不管那是不是借口。像这样简单的维持关系的努力我还是愿意做的,毕竟,事到如今,我还是对布彻尔的未来抱有期待。

真相是,那个名字属于我的一个病人。他还活着,但马上就要死了。之所以不让布彻尔说出口,是因为在事情结束之后我要尽快忘记这个名字,不然会对生活产生困扰的。

从这一刻起我也不再特别称呼他的名字,就代称一号好了。一号是一个鳏夫,长年受肺病的困扰,有两个女儿,都远嫁到了别的地方。一号是个冷酷的小老头,相比起其他患者而言,他对我并不是那么喜欢,好像只是不得不依赖我,而且对此怀有隐约的恼火和羞耻。第一次就挑选这种人作为对象会不会太有挑战了?如果他反抗……

如果他反抗,我就敲碎他的脑袋。

这样下定了决心后,我如期提着药箱敲响了一号的房门,然后从地毯下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号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晒太阳,听见了我进门的动静,也只是稍微偏了偏头,紧接着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等了一会儿,等到他的呼吸平复才走上前去,帮他用他领口别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唾液。这样做的时候,手指不慎触碰到他的皮肤,非常柔软、松弛、粗糙,散发出一股衰老的气味。我不禁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我,沉重地喘着气,瞪了我一眼,或许是以为我嫌弃他;并不是这样的。我借口清洗手帕,离开片刻,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加速的心跳。显然,我的内心并不是完全平静无波。而且那一瞬间的触感几乎令我感到困惑,当我触碰到一个脆弱的生命时,近乎敬畏的怜悯和掌控一切的暴虐同时升起。如果一定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用手帕从窗上捏住了一只还在挣动的飞蛾,指腹之间感受到了活着的厚度和形状,不敢用力捏下去,这种犹豫不是出于恐惧。

但就像最终我会随手按死一只小虫一样,一瞬间的惶然很快就过去了。

我把他的手帕晾到窗沿,例行公事地关心起他的身体情况。他最近咳嗽得更加严重了。

“再打一针可待因吧。”我说,抬起眼睛看他,征询他的意见。我看出他不记得什么是可待因了,只是不愿意承认。他故意怀疑地看着我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想镇慑住我,让我不敢蒙骗他、欺侮他。这样真的很可怜,一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像这样茫然、惊恐,拼命竖起软弱无力的刺来防御自己,就感觉即刻要丧失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了。

我从来不会强迫他们做什么,尤其对一号这样的人来说,只有他自己的选择才不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我耐心地等着,眼神放空,神游天外。

一阵几乎不算拉锯的僵持之后,他说:“好的。”

可待因是一种鸦片类成瘾性药剂,可以用于止痛或止咳,尽管有更稳定更安全的替代品,用在现在这个场景里也仍然正确。不过,我最看重它的一点是,注射量只要足够,它很容易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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