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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雕梁画栋,高悬灯笼,颇有中国古建筑风,不由得让人想起周宅后的古宅,往内走,立刻有人上前引路,没有电梯。

二楼包间门口,我用冻得发涨的手指敲了敲坚冷玻璃门,有脚步踏在软毯的闷响,只两声,门就开了。

热气扑面而来,眉间几粒雪渣融化。

“希希来啦,”周一笑着侧身,让出一条路,“快进来暖和暖和。”

我抿出一个笑,一桌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皆抬头望我。

说来他们是大学生,我是高中生,年纪却没什么分别,我持画于胸前,颔首示意,周一把门关起来,请我坐在他身旁。

屋内点了檀香,余烟袅袅,角落摆了几盆罗汉松,檀木色的桌中央有个蛋糕。

女孩子们夸奖我漂亮,递来茶水暖身,男孩子们笑骂周一不懂关爱晚辈,气氛活络,我绷紧的弦慢慢松下,肩膀一点点塌平,最后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椅背。

言语间,听闻好像是某绘画大赛将近,他们一起集训,刚巧又是那个短发女生的生日,所以临时起意一块儿吃饭。

“周一是下了功夫的,”他们挤眉弄眼,“知道小晴爱莫奈,就临摹了十几张弄成册子,没个一两个月可不行,比赛时间这么紧,还有时间专门准备。”

我暗暗把手中画藏在身后。

小晴的脸慢慢涨红,周一没有出声反驳,用余光觑她,随后他咳嗽一声:“都够了啊。”

大家识相地举杯,杯子碰撞,周一突然转向我:“希希,来,画给我。”

他已经送了生日礼物,又要我的画做什么?我脑海里升起不好的念头,周一难道也和那些周家子弟一样,想变着法儿捉弄我?

我手指扣紧椅边,到底还是把画交出去。

可是周一没有我想象中,摊开画卷和别人一起嘲笑我,而是正色,向同学们解释道:“我这个堂妹啊,从小不在b市长大,性格也文静,我看了她画的初稿,还是不错的,大家看看,要是不介意,我想以后带着她一起画画,让她多出来走动,交交朋友。”

一字一句,砸在我心头。

来到周家后,我碰到的是背叛的生母,虚伪的生父,阴晴不定的兄长,欺辱的堂家,无爱的老祖,已然变成惊弓之鸟,没曾想也会有人替我着想,关心我。

我低头咬紧唇,刚刚喝下去的热茶饮料化作酒,热烈地反刍回一股热流,熏疼我的眼。

咔哒,画筒被打开,接着是抽绳,哗啦哗啦,纸张铺开。

先是一静,紧接着各种抽气惊叹声响起,就连周一也一脸不可置信地回望我:“希希这是你画的?”

众人脸色各异,震惊质疑一股脑铺陈开,难道是我画得太差,没有达到周一口中的“不错”?我局促地面对周一,一时没有回答。

短发小晴起身走来,手指抚上油画,色块从她指尖流泻,画中人是她,却又不是她。

人像已经不是目的,蓝绿黑相间,是色彩的碰撞,意向的具化,画纸一角还有几滴甩上去的颜料,随性极了。

有人低呼:“梵高。”

此言一出,包间里整个静下来,我想,原来,那位失去耳朵的画家叫梵高,我很喜欢他。

周一回神,眼睛尤自瞪得大大:“这不是你之前拍给我看的那张。”

我答:“之前那张不太满意。”

他又倒吸一口气。

寂静中,有人定论:“天才,周一,你这位妹妹是天才。”

听到久违的二字,我心头没有一丝波澜,阿姨曾经说过我是天才,我那时想如果“天才”二字值得一盒鸡蛋,那我就是天才,可是显然,特殊不会为你换来什么,反而会让你被旁人觊觎。

于我,于周朗。

我想我做错了,我只能撒谎,红透一张脸,抱歉地看着周一:“堂哥,对不起,这张是我求着大哥替我画的。”

他们交换眼神。

“哦,周朗周先生是吧。”

“那就不奇怪了。”

众人长吁一口气,小晴反应快,一把拿过画,对我笑:“希希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啦,以后你可以来画室和我们一起练画。”

其他人点头,我轻声答谢,周一再次适时地举杯,最后我们走出酒楼,雪下得更大了。

周一预备送我回去,我挥挥手,请他回去送小晴,他“诶”了一声,摸摸鼻子:“怎么连希希你也取笑我。”

我笑着,他一边退一边用手举在耳边:“有事电话联系。”

望着他们一行人,我走向另一端,伞斜斜撑着,雪簌簌掉落,一脚踏进深深雪地,冬风呼啸,却不如来时那样冷了。

雪下得大了,车子难行,我等了很久,公交车也没来,雪一点下小的迹象也没有,口中呼出的气,化作一团团更大的雾。

一辆黑色轿车急急停下,和地面摩擦,吱吱呀呀,听得人牙酸,我往后退了一步,车窗打开半个,露出兄长冷峻的脸:“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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