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 / 2)
工作人员在旁边念着画家的台词:“你不喝酒?”
程平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断断续续地说:“不常喝。”
导演很感兴趣地看着。这人似乎是会演的。
程平放下酒杯,轻轻把弄着杯柄:“她得病之前,是个美人。他们说,我要是继承了她一半的美貌就好了。”
副导演相当刻意地扭头看了导演一眼,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这英语太差了。
工作人员:“你很美。但我相信她也很美。”
程平朝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显露出了几分醉态,显得迷茫而天真。
“有个画家,你的同行,给我看过一幅浮世绘的临本,《小野小町九相图》,画的是美人死后尸体腐烂直到仅存白骨的过程。我父亲的同胞是一些怪人。他们说这是为了让人知道,肉体只是虚妄的幻觉,不可过度留恋俗世。”
副导演做不出表情了。
李柏奚却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段台词又长又拗口,程平第一次念的时候,恨不得每个词都打一个磕巴。
再瞧瞧现在。
过长的台词,反而弱化了他口音带来的违和感,而让人留意到了其他细节:语气的顿挫转折,每一个节点上细微的肢体语言与眼神变化。
他的绝望不是一场狂暴的雷雨,而是一点点渗透出的阴凉水汽,在不可见处织成了一张网,将对方与自己一并勒紧。
工作人员:“也是一件好事吧?说明死者已经不在那里,他们的灵魂去天堂了。”
程平抬起眼,望着塑料模特空白的脸,那眼神却似乎穿透了模特,投向了不可知的虚空。
他近乎含情脉脉,低柔地问:“可是,我已经知道爱是假的,真理也是假的。如果连美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毫无征兆地,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比起那谜语般纤弱的心声,这眼泪是如此坦诚,从迷雾中冲刷出一句清晰的祈愿:看见我,爱我,哪怕是一瞬间。
他低下头去,将脸埋进双手掌心,语不成句地呼唤:“先生……先生!”
现场无人说话。大家都等着导演的指示。
导演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响成一片,程平视之为喊停的意思,胡乱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导演:“非常好,非常好,请回去等消息吧,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好消息。”
他就差当场掏合同了。
副导演勉强拼凑起一个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看来我们要多请几个翻译了。”
“那副导演有什么疾病?”刚离开场地,杨助理就开腔了。
李柏奚:“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py交易吧。”
杨助理生硬吹捧道:“还好程哥用实力说话,打了他的脸。”
李柏奚:“……”你这是当完三秒钟的英雄,余生安心当懦夫了?
程平淡淡笑了笑:“还差得远。”
李柏奚心道: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他使了个眼色给杨助理:“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庆祝试镜顺利。”
杨助理乖觉转身:“你们吃吧,我跟同学约了饭,先走了。”
李柏奚挑了家日料店,因为这附近只有日料店有包厢,布帘隔开,勉强保证了隐私性。
至少程平同意跟他吃饭了,是个好兆头。
李柏奚点了两瓶清酒,灌对方也灌自己,打算壮个胆好说话。
几杯下肚,热意上脑,他的腹稿也差不多打完了。程平却先开口:“这顿我请你,感谢你给我机会争取角色。”
李柏奚:“……这事先不提,那个,小程啊,昨晚……”
“你是直男吗?”
“……”
程平直勾勾地盯着他,脸颊上泛着醉酒的酡红,眼神却堪称凶神恶煞。
李柏奚心中苦笑。
天意,这就是天意啊。他李某人这么多年弄虚作假欠下的债,今儿个终于到了还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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