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06(2 / 3)
“殿下,这是太子亲自指了小将护送过来的,好大两箱子,不知道带过来多少把千里眼。”
这蛮汉捧着一个大箱,以与自己不符的、非常小心翼翼的力气,把箱子放到桌上开开。
里边是一排簇新的望远镜,面上涂了漆油,锃亮亮的。
晏少昰看着他,在这套相似的眉眼中有些许恍神。
这是赤城守城将葛规表,葛循良一母同胞的弟弟,原本都是赤城人氏。
葛家上头的祖宗是学问人,给儿子取名也取得雅致,恭谨循良、行应规表,要他们做善人,行善事,做人做事谨守尺度,别出格。
老祖宗对子孙的期冀全藏在名字里了。可惜兄弟俩都奔着歪路长,个顶个的五大三粗,腰圆臂鼓,得盯着,骂着,叫他们定期修理仪容,不然一脸大胡子油得能结成绺,起了战事时活像两头野熊。
但军中将领各有天性,智勇双全的不少见,智如诸葛七窍玲珑心,勇如关公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那是野史,听个热闹也就罢了。
为帅者,是得会调度人才,不可苛求人才全如你心意。
擅谋略的,肚子里满腹折曲,往往也会有多疑的毛病;擅营兵布阵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是重视情报,但敌情多变,有时探子不一定能铺出去,常常叫人闭目塞听。
也同样需要有葛家兄弟这样的莽夫,凭着一股莽悍剽勇,毫不顾虑地往前冲,往往有奇效。
可惜……
晏少昰目光从他脸上移走,转到脑子里的是另一重犹豫。
葛规表带的兵,军中谑称“蛮牛阵”,也常常有人胡乱叫,喊他“牛将军”。这一支兵练兵练的是穿重甲、骑悍马,马也是肚腹披甲,连人带马加上铁甲,一身将近三千斤。
一遇大战,立刻转为前锋营,因为分量太重,马跑不快也跑不远,专门用来冲散蒙古骑兵军团,一旦能冲进去,就如蛮牛一样在敌人身上狠狠掀开了口子。
只是前锋营,怕是有去难回,这一战起码要折损十之七八。
葛循良战死,他那独子还是没消息,葛家就剩这一个男丁了。一脸大胡子底下全是因寒风和干燥崩裂的血口,常常叫人忘了、又冷不丁地想起来。
——这青年今年二十四,还没娶妻生子。
葛规表正拿着望远镜挨个检查,后头一排将领鱼贯而入。
“老远就看见牛将军扛着好东西回来啦!是不是咱们的千里眼到啦?”
“可算是能人手一个了。”监官揶揄道:“殿下宝贝他那个,谁借也不让,弄得咱们一伙人只能轮着用一个千里眼,每回争来抢去的,新的再不送来,迟早打架。”
没法儿。廿一心里发笑:谁让姑娘只亲手做了俩,还刻了“平安”二字,殿下平常都拿棉套包着,能舍得拿出来望望敌情都算是不容易了。
“走走走,上城墙试试这新宝贝去!”
一群将军前后脚爬上了城楼,登高望远。
城墙上寒风凌冽,又因为围护城门的瓮城与左右两处箭楼,扰得大风乱向,雪籽刮在脸上如刀割。
天天见雪籽,却连地皮都覆不住,这地方始终下不起一场像样的雪来。
“怎么灰茫茫一片?我这眼是不是坏的?”
“哈哈哈蠢驴,你得调这旋轮,自个儿转一转。”
“胡监官,你拿反了。”
“好家伙!当真是千里眼,望得可真远啊,我怎觉得这套千里眼比头一套看得还远?”
“想是改良过了——殿下来瞧瞧!”
晏少昰接了一个新的,看见上头拴了根绳,一猜就知道用意了。
这群糙汉,看着不修边幅,其实常年在边关苦寒之地驻守的将领,都知道怜惜物力。
这千里眼他们用得很珍惜,知道烧琉璃不是容易事儿,新的一送过来,就往侧面凿了眼儿,拴脖子上,这样不会摔了磕了。
晏少昰:“确实是改良过了。”比他那套能望得更清楚,视野里的光线很好。
廿一上前道:“还有一套更大的千里眼,殿下可要装上瞧瞧?”
不用晏少昰说,一群将军已经嗷嗷地催了。
这套望远镜比所有千里眼都金贵,传令兵提着箱子上城楼,不过是上了几道台阶,身后的文士连声叮嘱:“慢点慢点,这东西经不住一点磕磕碰碰。”
传令兵只得两腿夹着走,步子都不敢迈大了。
这台望远镜是个大家伙,只有一个筒,模样像个袖珍的火炮,将近有一条胳膊长,镜片也大,下边带三条腿的木架。
那文士小心翼翼,并不敢往城墙上架,说是“怕风吹走”,惹得一群将军骂他事儿多。最后搬来主帅桌案,把这台千里眼稳稳地支在了桌上。
天光正亮,草原上只有清早雾大,日出之后永远是一片绿汪汪的原野,视野很好。
文士撅着屁股蹲在千里眼前,姿势不雅,他只调试了一小会儿便起了身,展臂笑说:“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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