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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问孤鸿向何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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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时的雪夜里,宁良玉半醉的问他,这场仗要打多久。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打多久。初春之际,就有异族来犯。到了凛冬,这帮人便龟缩起来。如此往复循环,仿佛永远也杀不完。征战也全不是他幼时想的那样,无边白骨,甚至难以辨认面目,更妄论将人敛尸送归。

几度死亡逼近,他都在想,早知如此,就不该只是唐突一个亲吻。战事吃紧,寻常家书也大都在驿站堆积,暂且都收不到。越是这样,宋桓便愈发怀念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宁良玉来。也不知他在做什么,天气转暖,或许没那么体寒羸弱了罢。今夜的月格外明亮,若是在汴京,他定是会同宁良玉一道赏月烹茶,然后闲谈半宿。

诸如此类的胡思乱想了一阵,宋桓就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跳下了草垛,往更明亮的营地走去。

他仅仅允许自己颓唐软弱这么一小会,一首曲子的时间。

皇帝也在赏月。他是风雅惯了的,仿造古时的藤竹床上铺着绸垫,一身月白纱袍习习而动,自觉有姑射仙人之风逸。

这是宫中的琉璃阁,三面环水,移了广佛寺供奉的莲花来妆点。长柱雕着飞鹤环绕,以最是轻软的雪纱做帐,远望犹如登仙府邸,十分脱俗。

落成之日,便得皇帝亲笔赐名,叫做“望仙阁”。

此地清幽飘渺,天子觉得也很合宁良玉那番雅艳清姿。若是让他入主后庭,此地自然当仁不让,是他金屋藏娇之所。可惜,宁良玉的伤口太深,留了极丑陋的疤痕。不然,今夜清晖淼淼,定然要他陪王伴驾。

皇帝此前召他饮茶,见他脸色略好了一些,也就不再顾忌委屈自己。不足片刻就动起手来,去剥他的衣物。

只见那肩头依旧是雪白细腻,冰肌玉骨。可胸前却让他看了两眼,就皱起眉头。那处的伤口倒是痊愈了,但还是留下了碗口大的疤痕,两相比对之下,更显丑陋。

皇帝也就淡了心思,旋即命御医将他的伤疤剜去,然后用祛痕膏细细养着,务必要他恢复如初。为此,天子不得不晾他数月,原以为宫中佳人无数,必不得闲,却不想倒愈发想起来。可前两日召方槐来问,还说未曾养好。今日要是再催,就没意思了。

闻弦知意的内侍送来两名刚满十六的少年,聊以慰藉。皇帝也欣然接受,抚摸着伏在他大腿上的清秀娈童,嗅这满室清香。

月华溶溶,银色的辉光撒在周遭的盛放的睡莲上,将这琉璃阁中的流觞曲水,映得更加波光粼粼。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中旬,汴京城里唯有早晨还算凉爽。大部分的官员还未换下纱衣,宁良玉却仍是一袭略厚的青袍。他慢吞吞的走在寥落的长街上,微风拂起宽袍广袖,纷纷扬扬的沾上了点点露水。

现在上朝还太早,但宁良玉没甚睡意,也就这么出来了。经过街边一家羹铺时,身穿靛蓝布衣的老妇人朝他招呼自己的羹汤,“这位郎君,来一碗锦丝头羹吧,鲜甜得很。”

宁良玉停下了脚步,看着一名小童快步过来擦拭陈旧的桌椅,朝他脆生生地笑道:“客官请坐。”

蒸腾的热气白蒙蒙一片,食物的飘香令他坐了下来。老妇人喜气盈盈的盛上一碗锦丝头羹,是用切细的鸡丝、葵菜与紫苏制成的。粗略瞧上去,碗中澄碧凝朱,嗅之清爽甘香。宁良玉拿起瓷勺舀了尝,倒果真如老妇人所说的那般,甜鲜可口。

天还未大明,铺子里唯有他一位客人。小童见无事,就捡起地上的藤草球踢着玩。老妇人则忍不住同他搭话,“郎君生得玉人一般,可说了人家?”

宁良玉登时一顿,在老妇人殷切的目光下,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不擅欺瞒,很有些不好意思。老妇却并不意外,反而絮絮叨叨地说道:“也是,我瞧您衣冠皆非凡品,定是位大官罢?”

青年听了这话,面色有些恍惚。过了许久,就在老妇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宁良玉吹了吹碗中的羹汤,轻轻说道:“不才未能登科,贪恋这都城风景,逗留得久了些。”

“郎君一看便是高才之人,又年纪小,”她显然不知道春闱三年一度,凭着本心安慰道,“今年不中,还有来年呢。郎君是哪里人?”

宁良玉的眸光变得温柔起来,柔声答道:“金陵吉水。”

“哎呀,我家楼上的娘子也是金陵出身的,被她家夫君藏得深。前些日子,好容易下楼一趟,真真是出水芙蓉一般,”老妇人一起话头便收不住,絮絮不休。直到有旁的路人经过,她才停住,转头去招呼。待到她又卖出两碗羹汤,那张红木桌上只留下两枚银锞子,璨璨明光,教那玩球小童耐不住伸手去抓。

“这可没铜子找您,”老妇人拍开孙儿的手,两厢张望,却是再无那个青色身影。她顿时讪讪的,捏着这两枚银锞子,不知如何是好。

“嬭嬭,”小童也跟着她摇头晃脑,随后,来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位郎君飘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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