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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次见面没有做爱(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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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公寓,阁楼。

千榕醒来时浑身酸痛,每块关节和肌肉都在进行一场内部抗议,除了膝盖以下状似失踪的双腿;眼皮紧紧粘在一起难以睁开。喉咙像被勒住致使呼吸不畅,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窒息感却更明显。千榕费力抬起手摸上颈部,发现恒温的流体金属项圈。

他像一条离岸搁浅的鱼,呼吸,一次、两次。千榕摸索着坐起身,眨了眨眼,黏着的睫毛分开。

一间风格极简的屋子,或许说病房更为贴切。千榕在六环中心医院的单人病房住过三天,其间只和机械配药员接触过。他记得窗户外的幻象景观都附带文字说明,每天变换阳光沙滩、雨林红柳等远古时期的场景,让他大开眼界。这么一看,这间屋子甚至不如那间病房,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个通风口。电子控制屏设在床头较远一侧,千榕艰难地拖着腿挪过去。他发现,某些身体部位平常用得也不多,但却不可或缺。就像每一种自然物消失时,人类才发觉其在维持生存循环系统中的不可替代作用。

电子屏上的文字是世界语。千榕松了一口气。他先点选了外接视屏,床前空白墙壁闪了闪,开始播放情感向映视剧。千榕换台、又换台,没有新闻频道,关闭。

浏览其他的选项,“资料库”?千榕试着点了一下,没有上锁,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床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个立柜像巨型蟑螂一样从床底延伸出来,竖在眼前。

这个时代与人类共存的动物只剩下寥寥数种尚未灭绝,余下的幸运物种也大部分存在于实验室或培育园,日常可见的凤毛麟角,其中包括蟑螂。这种前纪元便被大部分人类所痛恨的动物,拥有和人类一样生生不息的力量。

立柜的抽屉中堆放了大量照片,照片除了贺麒本人,有与贺麒相似面孔的女人、男人和老人、同龄人,个个动作优雅、表情友善,传达出贵族特有的虚伪;也许正是这种虚伪显示了其种别的高贵。千榕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既然主人并未加密,说明无论是其本身的价值,还是他观看的价值,对贺麒来说都不值一哂。

千榕百无聊赖,一张张翻看贺麒个人历史的雪泥鸿爪。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和信息主动或被动地虚拟化后,实物的留存同样是高种别的标志,对比他那条既可能被一切有心人翻看、又无足轻重随时佚散的代码而言。根据照片右下角的编号,贺麒的父母在他成年时不再出现于记录中。

千榕有些遗憾。贺麒的父母在这群比仿制人更僵硬的贵族中间,是唯一泄露出些生动感的人。尤其是他们同时出现在一张页面时,所释放的情绪让隔着不可知的时间与空间的唯一观众也有所动容。

虽然千榕知道这种动容大部分源自于移情,由于形式相异但内容同质的经历,名为爱情的经历。

爱情,对于共育园中长大的下等公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物,对贺麒这样的家族成员是需要摒弃的廉价商品。“他们通过宣称家族牺牲个人情感以承担义务,进一步剥夺低种别的自由。结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情感型神经官能症患者。有‘爱’的能力的,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放逐。”方潼愤世嫉俗的断言声犹在耳。

千榕其实很多时候不太理解方潼的语言,他记得清楚这冗长的句子,因为方潼说完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猝不及防地吻住他。那是第一个,千榕没有感受到任何狎亵意味的吻。方潼认真地勾他的舌尖、舔弄他的犬齿与臼齿,像对待一份手工创造的作品。此后他所有的浪漫体验,关于爱情的认识和想象都由方潼给予。也可以说,他所有未被编入数据库的记忆,他认为值得回想的记忆,都与方潼有关。

千榕回到落日后完全失去了与方潼主动联系的可能。——怎么?难道还妄想方他主动来找你?千榕立刻唾弃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有点想他。虽然他也不明白,他是想念方潼,还是想念方潼的爱。方潼在吻过他以后说,要教会他什么是爱情,这个世界上如今最珍贵的东西。

我学会了吗?这是千榕在最后一次见到方潼时想问的。但在他问出口之前,方潼便说:“你其实不爱我,你只是习惯顺从。”

千榕直觉他这一次并不是对的,但他不知如何反驳。他面对方潼时从未想过否定对方。他关于最后一面的记忆并不完整,像是错误组装的拼图。千榕只记得方潼一边亲他脸颊一边说:“是我错了,你别哭。”

他错在哪里?我哭了吗?

千榕记不清,随着时间推移,问题的答案愈发难以找寻。

他只是格外想念方潼的吻。那是他初次得知,原来和别人体液与肌肤的接触不借助愉悦剂来完成,也可以令人快乐。

千榕在阁楼独自住到第三天,贺麒才出现。

那时千榕正在翻看同样来自于“资料库”中的一册书,上面有贺麒的笔迹。

“你倒是不客气。”贺麒瞥了一眼千榕手中的东西。

“我怎么敢做贺先生的客人。”千榕把书放回柜子,按下按钮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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