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酥炸鹊桥(2 / 2)
要过,黄品贤从前一直以为,七夕是女人才看重的节日,乞巧之类,哪知林珑也要过节。
湖北这一阵在官军手中,无论多么的贪腐,毕竟少有战争,因此粮食物资供给不算很困难,不过林珑是个无肉不欢的,很喜欢吃肉,于是七夕的这一天,他捕来了满满一笼的麻雀。
于是这一天的晚饭就是炸麻雀。
黄品贤看着那一碗油炸麻雀,轻轻一笑:“今天晚上在银河搭桥的鸟儿要少了几只了。”
林珑笑道:“没关系,那个是喜鹊,这个是麻雀。唉,其实我也很想吃炸喜鹊的。”
林珑还真的是“童心未泯”,据他说,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掏鸟窝,摸鸟蛋来吃,如今二十几岁,仍然是热衷捉鸟,这一次就捉了十几只麻雀,而且虽然平时说起话来很有情趣,唯独在鹊桥方面少了些风雅,居然想到要吃喜鹊,虽然将七夕当做一个正式的节日,认真地来过,可是在鹊桥方面,并不怎样在意,说吃喜鹊就吃喜鹊,而且对织女牛郎一年一度相会也并不很感动。
有一次林珑便曾经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无论是曾经多么深厚的感情,若是长久不见面,便也渐渐地淡了,人啊,就是身子远了,心就远了,所谓的‘情比金坚’,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消磨,无论怎样心灵相通,刻骨的感情,倘若总是不能接近,慢慢地那种情感便也疏远了,那班佳人才子写出来的诗词,倒是坚贞缠绵得很,‘天长地久,此恨绵绵’这些话,可是实际终究为难,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恋情。”
黄品贤当时想到的是:“两个人若是很久不见,或许就不想再见了吧,即使之后见了面,可能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心里未必是不想念,只是不再是从前的感觉。”
说起来有些怅然,就好像自己回想起昔日太平军中的伙伴,那些逝去的且不去说,有一些熟悉的人,此时应该还在太平军中的,只是自己再想起他们,已经不再像三年前那样感觉深切,现在对自己来讲,最重要的人居然是林珑,有时候自己会设想林珑突然消失的可能性,不由得心里便是一凉,并不是自己转变了立场,反对天平天国,改为拥护湘军,也并非对林珑有怎样浓烈的爱情,只是林珑和自己太贴近了,缓急相帮,因此林珑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分量就越来越重,让黄品贤感到,两个人之间联系的丝线随着时间延长,而日益增多。
不要说林珑是这样一个俊秀有趣的人,即使不是具有这么多光彩的人,倘若相处得久了,终究也会有感情吧?即使这个人与自己本来是敌对的立场,又曾经伤害过自己,想到那一次酒醉之后的迷奸,黄品贤便有些惭愧,自己终究不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居然就这样妥协了,与林珑结成这样一种共生的关系。
所以织女牛郎的故事传了这么多年,地上的人年年七夕看银河,大概天上的两个人早就不再相会了吧?鹊桥大概也散了,只是凡尘中的人空自寄托,写什么《鹊桥仙》之类。
两个人一边吃着炸麻雀,一边闲散地聊着,那雀儿肉是真好吃,炸得酥酥的,香喷喷油汪汪,让人很有满足感。
林珑笑道:“如今这天地之间,唯独这些小东西是自在的,不担心去哪里找吃的东西,草籽虫子都能果腹,树荫草丛里便能过夜,倒是比流离失所的人要强。”
黄品贤也是一笑:“只是倘若遇到了射猎的能手,便要抓来下油锅了。”
从前听长官讲道理,“你们看那天上的鸟儿,春天不播种,秋天不收割,也不在米仓里存粮食,老亲爷爷尚且养活它,我们人不比飞鸟更宝贵吗?”
老亲爷爷就是天父上主皇上帝,每餐吃饭之前,都要跪在地上祷告:“小子黄品贤同众小子跪在地下,敬谢天父上主皇上帝老亲爷爷。”
当时听这些道理的时候,觉得确实打动人心,的确啊,那些鸟兽之类,远不如人有本领,人是万物之灵,活得要比它们容易一些,所以鸟兽都能存活,更何况是人,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可是现在他的想法有些变了,有时候人的确不如鸟兽,就好像林珑说的,麻雀总是不必担心找不到食物吃,起码冬季之前是这样。
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一碗炸麻雀,黄品贤又想,鸟兽也有不利的方面,比如说给人捉到,便只好成为人的食物,山林田野之中的生活,也并不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林珑咯咯地笑:“如今唯有这样肉还算容易得,天生天养的,有时候就看到野外的人捉了来吃。”
黄品贤:若是战乱持续,有一天只怕连鸟雀都要给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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