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余若荻的账本(2 / 3)
泄物的方法是,远远地挖坑埋了,沤成肥料,这样便不会损害土壤的肥力,但是两个人毕竟是住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在没有抽水马桶的情况下,倘若是不倾倒马桶,一天两天倒是没有人在意,天长日久定然惹人起疑,因此这一笔费用也是必然要缴纳的,于是便又多了一笔花销,账目里列在固定支出项目下。
料理了这些杂事,余若荻抱着孩子玩耍着,谢芳仪则坐在桌旁,凑在油灯下摊开一本旧的文件簿,拿起笔在背面空白处便写了起来。虽然小品文赚不到什么钱,投递稿子倘若是邮寄,不免又要花几分钱的邮递费,然而谢芳仪终究是没有放弃,她自然不会把这个当作主业,只是想着假如未来竟然能够有多一些收入,倒也是另外一条路,虽然是一条很细很细的小水流,终究可以补贴一些。
余若荻笑着说:“姐姐又在写什么小品?如今已是六月了,外面稻花已经香成一片,水塘里青蛙也叫得很欢,姐姐要写一个‘荷塘月色’么?我看报纸上,倒是有许多这样轻快的小文章。”
谢芳仪摇了摇头:“我这一次要作一篇小说,虽然自己晓得笔力是不够的,然而胸中有许多事情,倒是很想写下来,我自己走过的弯路,不想让别的女子再走,自己不敢说是警示世人,只是毕竟经过了那一番曲折,很有一些感慨,便是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呈现给大家,读了的人能够对这人世多一些警惕,也是好的。”
余若荻笑道:“姐姐是个有心人,只是笔下有些东西千万遮掩一些。”
谢芳仪点头:“你放心,我晓得的。”
谢芳仪想来是酝酿了许久,埋着头刷刷刷地便开始写文章,中间都很少停顿的,简直是一气呵成。
余若荻正在想着,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小说,果然那下笔是不一样的,别人的小说是构思出来的,姐姐的小说是记录下来的,把回忆转成文字,效率真的高啊,就在这时,忽然隔壁一声长长的吟哦响起,余若荻登时叹了一口气,又开始了。
老年男子高一声低一声的古文吟诵从隔壁流水一般地传来,还夹杂着人的踱步声和手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余若荻天性不近古文,虽然来到这时代少不得要用些功夫,然而古文终究不是她的擅长,听了个半懂不懂,过了几分钟,这一篇文章想来是背完了,结尾的调子忽然高昂了起来,仿佛乐章的终章有一个小高潮,而且迂回婉转一唱三叹,感情格外地浓烈,听得出背诵的人是很得意的,可以想见此时摇头晃脑的兴奋样子。
谢芳仪不由得住了笔,叹道:“想来他家是刚刚吃过饭的了。”
董孤臣老先生祖上是淮军出身,最是崇敬李鸿章的,连李中堂养生的法子都学了来,每天无论早中晚饭,放下饭碗马上就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一边这样走趟子,一边背诵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篇章,余若荻好歹是读过《古文观止》的,然而听着大部分也不是里面的文章,倒仿佛是议论时文或者是公文一类,而且似乎还没有重复,也亏了老秀才如此高明的记忆力,已经是这个年纪,还将这些东西记得清清楚楚。
余若荻不由得便想到一匹给蒙住眼睛的马,永远在磨房里围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转,就这样消磨掉一生的光阴。
余若荻抱起孩子,说道:“姐姐,我们进去吧,老先生这么一背诵,不到半夜不算完的,况且蚊子也飞出来了。”
抽大烟的人都是越夜越有精神,如同猫头鹰一样,跟这样的人真的熬不起。
谢芳仪收拾纸笔正要与余若荻一起进去,忽然听到隔壁语声一顿,“可恨张勋无能,好不容易得着了黎段两个逆党不和的机会,拥戴着皇上重新坐殿,哪知不过十一天功夫,张勋便败了,皇帝只得又退了位,大大地失了面子,庸臣误国,连累君王,张勋可杀!倘若他真的成了,如今皇上也不必托庇于日本人,纵然是恢复了祖业,终究是借助了贼寇之力,难为正统,我纵然是想作忠臣,也不得了。”
余若荻一听也是有趣,张勋复辟确实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不过那是民国六年的事情,一九一七年,如今已经是民国二十三年,十七年过去了,老先生还念念不忘,一心想着复辟,不过好在民族气节还在,没有想着投奔如今的满洲国,溥仪今年年初已经在那里三次登基,作了满洲国的皇帝了。
接下来便听董孤臣又议论道:“况且那日本人是好相与的?谁不知道当年的张作霖张大帅便是死在日本人的手里?这便是‘殷鉴不远’,在她们手中作儿皇帝,那可是朝不保夕,我纵然想要扈从伴驾,也要顾及自己的性命。唉,当初还写过奏折寄给皇帝,只可惜皇上并未听从,倘若是当年出洋,广为交接英美的力量,等国内乱成一团再回来料理残局,那可是稳妥得多了。”
余若荻与谢芳仪不由得面面相觑,谢芳仪叹道:“原本还以为是个专一迂腐的,原来也颇通实务,起码知道日本人不好打交道。”
山洞之中十分寂静,谢芳仪坐在书桌旁,继续写自己的小说,余若荻把孩子放在被褥上,拿了个小小的手摇铃逗弄着她,如今余若荻是愈发地感受到了打地铺的好处,那就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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