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2 / 2)
弄自家那块地别无谋生之法,亦无自保之术。你们看我偶尔说话也有点文化吧?在进山之前,我也与学堂先生认过几个字的。后来嫁鸡随鸡,跟了我那冤家。他开始对我也不错,可惜世道不好。”周亭又叹一口气,“村里接连被征过几次徭役,又遭了土匪。真是人命贱,鸡命贵。”周亭笑了一声,“我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家里实实在在宠过的。受不了他因为丢了几只鸡就给我打个半死。我就趁他半夜睡着的时候,用咸菜缸里压咸菜的那块石头,砸了他的脑袋。他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儿,他却不想想那石头又沉又硬,我是怎么搬来垒牲畜的圏,又怎么去腌菜腌肉的?我砸了他两下,他的头就像西瓜一样破了。我就想,石头比拳头有用多了,后来才有了入山挖矿的主意我说他上山挖野菜找不到人了,大家也都信了。那时候村里天天都有人失踪,饭都吃不上,更没人怀疑……”
周亭描述她如何瞒天过海、处理亡夫的尸体,如何在怀有身孕时带着村里剩下的人寻求新的生路。她低沉沙哑的字句填满整个祠堂。林禾鹊垂眸认真地听她倒出积压多年的苦辛与汗水,如同聆听忏悔。
“对不住,我好像又唠叨太多了……我不后悔弄死他,也不后悔把两个娃娃生出来。”周亭沉在回忆里,颠三倒四地说,“但是小林,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你们江湖人,打打杀杀见得多了,也会执于生离死别么?”
乔铭不禁抢白道:“朝夕相伴的亲人怎能与无名之辈相较?”
周亭道:“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了无牵挂的那种江湖游侠呢。”
“我明白您的意思。”林禾鹊道,“我……没什么执念。”
“我没法揣测你母亲的想法。她选择了她的路,你走好你的路便是了。”周亭道,指了指林禾鹊的凸起的腹,“未来有什么变故,你也不必太顾虑它。听没听过老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你们都身怀绝技,还是不要滥杀无辜,损阴德。”
乔铭和林禾鹊都无言以对,只得点点头。
周亭向身后望了望,供桌上的红烛快烧尽了。她将流到桌面的烛泪清理干净,重新点上几只蜡烛。
“老婆子请求你们,带他们走吧。我家屋后有头小驴,你们可以骑上。等鸡叫了,就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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