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出险境师徒反目 临深渊父子交心(2 / 2)
凌晨,临走时刘温亲自送了出来,眼眶红红的,“皇叔,朕自登基以来,没做过什么大事,若是此番穆贼……朕愿意禅位于他,以免京中血光之灾。”
“皇上。”刘昭温和地笑了,他近日饮食失调,唇色淡淡的,只一双眼睛还是清光湛湛,“主辱臣死,臣不会让您走到那一步的。”
刘温驻足原地,望着刘昭的背影也消失不见。他身后一暖,是裴永替他披上了斗篷。
“皇上,娘娘还在等你。”
“嗯。裴永,你知道刚刚你退下之后,皇叔问了我什么吗?”刘温淡淡地垂了眼睫,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苦笑,“皇叔问我,如果……我是想藏锋一时,夺回帝位,还是想隐居乡野,平凡一生。”
“这……陛下。”裴永只得跪下,俯首无言。
“这话原是皇叔私下里问朕的,真还没有回答。”刘温明黄绣金的袍角晃了裴永的眼,“裴侍卫,如果我只是一介平民,你还愿意跟随我吗。”
“臣……”裴永喉头发紧,毫不犹豫道,“我永远愿意跟随您。”
“起来吧。”刘温垂着头,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他把刘昭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学了个七分,在颇有些相似的脸上却完全是不同的威严,“你不用记着回答朕,你京中还有父母亲族,想过再说吧。”
“是。”裴永咬了咬牙,并没有站起来,直直地跪着朝年幼的天子看过去,“陛下,时局还有转机,何至于此——”
“若是穆尚真没死,禁军是必然挡不住的。”刘温拾了手炉,伸手托了一下裴永的手肘,让他顺势站起来,“这一直以为,虚心讨教,认真听皇叔的话,直到亲政就好。现在想来,朕一开始就错了。”
“陛下是天子,不必言错。”
“是错了。”刘温望着雪后淡薄的天光,喃喃自语,“一开始皇叔要假装与朕不合的时候,朕便不该答应;之后种种皇叔每每替朕去担骂名,朕也不该答应。朕自以为听从教导便能做个明君,原来只是一个庸人罢了。”
“不,陛下您——”裴永长眉皱起,他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一吐胸中块垒,艰涩道,“陛下定会是一代明君。”
刘温面无波澜,拾级而下,“走吧,母后已经在等朕了吧。”
洛府。
庭前一株梅树刚开了花,便被细雪薄薄地盖了一层。洛严速来喜爱风雅,此刻却也无心欣赏。
洛向安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盘,亲自给父亲奉了茶,“父亲为何如此急于交接,城中尚有摄政王操持,就算穆尚真没有死,最终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那要看殿下的意思。”洛严抚了抚胡须,把手中的线报放下,“润平,齐王此人,胜算不大的前提下不太可能会跟穆氏拼个鱼死网破,我猜测他已有让位的打算。”
“为什么?穆尚真的所为,明摆着是要踩着摄政王上位,他在坊间多方引导,不就是为了抹黑齐王,然后以清君侧的名义上位吗。”洛向安不解,“皇上或许禅位后能留得一命,可是摄政王不反抗的话只有一死——”
“齐王。”洛严把这两个字在齿间慢慢咀嚼,有些伤感地笑了笑,“润平有些事一直没告诉过爹,但是……孩子,齐王就是淑仁皇后为先皇和皇上留下的盾,可是啊,大梁若是从内部就腐朽了,齐王再如何强势,也难力挽狂澜。”
“那我更不敢这么早接手洛家了。”洛向安低眉顺目,“您亲自主持,不是更稳妥。”
“润平,你身体怎么样了。”洛严用盖子拨了拨浮沫,耷拉着眼角,“蛊毒的解法可有着落了?”
洛向安苍白的手指顿了一顿,并不意外,叹息道,“什么都瞒不过爹的眼睛。暂时不成,之前得了个缓解的方子,但似乎有些伤神,我恐怕也不敢再用。”
“难为你了,爹知道你身子不好,但是眼下这洛家也没有旁的人可托付。”洛严眼角堆起纹路,保养得当的脸上显出几分颓色,“你爹虽然不像张阁老那般一根筋,好歹也是永仁五年的探花,承蒙先帝垂爱,总不能失了体面。”
洛向安猛地抬头,失声道,“您——”
“你这孩子,爹以前纠结于那点子嗣名誉的破事,险些让枕边人害了你的性命……你睚眦必报,却并未伤及无辜,甚至还在正事上能给摄政王提供助力。”洛严眯着眼睛端详自己这个并不亲近的儿子,“小节有亏,而大节不失,你是我洛严的儿子,无需妄自菲薄。”
洛向安走时,雪已经停了。
洛严独自翻阅了一会儿线报,提起笔,蘸了墨。
“张至这个老东西,他走得倒快。”他咬着牙笑了出来,“真是留给我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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