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茶楼众生(2 / 2)
风格,因其内敛,便难免带有一种矜持,无形之中与人便有一种距离,当然人与人本来就难以做到毫无距离,只是琼古里尔哈的自我疆界要比别人大了一圈。
众侍卫在茶楼喝茶听书,还彼此闲聊,消磨了好一阵时间,喝光了几壶茶,这才结账离开,是琼古里尔哈付的账,回到侍卫所各自再算钱。
在侍卫所中,大家宽了外衣,斗牌说笑,褚绣春平了一下心气,便坐在桌边继续写字。
旁边有人就说起今天的评书:“讲的着实是好,国初的时候有个柳敬亭,julen be donjire讲得如同真的一般,只可惜我晚生了几十年,先祖那般的功业是来不及建了,连柳敬亭的书也错过,不过这位先生想来也和那柳敬亭差不多。”
这些人说起话来,有的时候便要夹杂满语,“julen be donjire”就是满语“口述小说”的意思,好在褚绣春在这里混久了,又正在跟着琼古里尔哈系统学习满文,相当一部分满洲日常词汇都已经熟了,否则有时交流起来便要发生障碍。
这时有人便问褚绣春:“你喜欢听些什么书?”
褚绣春想了一想,道:“倒是家常一些的好,讲一讲各地风土人情,其实也蛮新鲜。”
那些隋唐三国包公案杨家将之类的,倒是也好听,唯一的问题就是,听了这么多年,已经听腻了,更何况自己就身在江湖,刀光剑影见得多了,很不必靠这个来过瘾,体验另一种生活,至于一些偏市井的说唱,比如西厢记、金瓶梅之类,也是同样的原因,听久了就絮烦。
自己虽然不是饱读诗书,不过一些常见的典故也都晓得,这就是江湖人与乡村人的区别,南下北上渡河过江虽然辛苦,但是见闻也广,所以把什么贵妃醉酒、郭子仪、高老庄也都听闻过,这些故事听个一回两回还新鲜,听多了就没趣,那些常年闭塞的村人听游方先生说这些,乃是极带劲的,然而对于自己这样的人,便没有那么刺激了。
所以褚绣春觉得达春他们唱的一些鼓书倒是还很有新意,那些从汉人流传久远的故事里扒出来的都罢了,什么李逵接母啦,春香闹学啦,貂蝉吕布凤仪亭啦,并不觉得新奇,却有一些讲世事人情的段子清新得很,比如说穷鬼的,说随从的,还有说司官的,不过自己此时却不便说出这个,弄得好像刻意讨好一样。
齐布琛笑道:“那倒确实也是有趣的,我就很想听听天山那边的回回,究竟是怎么样子的。”
达春脱口道:“和我们讲讲江湖上的事情吧。”
白里登时就给他使了个眼色,琼古里尔哈面色也微微一变,达春笑道:“这有什么,你们也太小心了,既然是同喝过一壶茶的,谁还把谁当外人了不成?咱们满洲人,向来没有这么九曲回肠的。”
褚绣春见这个情况,自己若是不说几句,这场面只怕下不来,于是想了一想,便说道:“江湖上有所谓‘讲茶’,北边的规矩我也晓得一些,绿茶算是敬酒,红茶则是罚酒,来了的人若是拿起绿茶来喝,便是比较好说的,若是选红茶,便带了威胁的意思,最危险的便是要换干净茶碗喝红茶,这便是说连带头大哥都要换一换了,这种情形马上便要打起来。”
众人一听,立马哄笑起来,白里笑道:“要换当家管事的啊,那确实是不能容让的。”
下午的时候,褚绣春完成了当天的功课便睡了一觉,晚上是他当值,守卫在弘历房屋外面。
夏日的夜晚,天空格外清澈,是那种晶莹的墨蓝,一阵微微的清风吹过,带来院中花木的气息,房间里传来富察氏的声音,她与弘历正在笑着说话:
“这一支通草绒花着实精巧,竟然做出了鹦鹉牡丹的模样,难为她怎样想来的。”
“要说这绒花虽然精致,毕竟不过是绫罗裁剪堆叠而成,你纵然不爱黄金宝石,觉得太晃眼,玉簪总可以插几根的,那白玉倒是正合你的气质。”
富察氏笑道:“不知为何,我却只爱这通草花,想那玉石乃是高洁之物,只怕戴了会让玉笑我。”
弘历上半身的影子在窗户上摇摆不住,显然是笑得前仰后合:“你若是不配,我便更加不配了。”
富察氏愈发笑了:“君子如玉,原是很相配的。”
褚绣春站在房前,微微一笑,富察氏简直不像是尘世间的人,虽然身在皇家,然而日常却只佩戴通草绒花,什么珍珠翡翠之类一概不用,半点不肯透出奢华的气象,不过虽然如此,褚绣春却觉得,福晋头上的绒花其实是比什么金银宝石都好看的,那两把头上颤巍巍簪满了通草花,实在是比金珠珊瑚的凤钗要出尘得多,如同雨后的山林一般,分外清新脱俗。
像是这样身为弘历的地下情人,不管这个情人身份是自己情愿还是不情愿,终究已经是这样的定位,而此时自己却在警卫着弘历与富察氏的爱情,其实很有一点不通人情,不过褚绣春却也并不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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