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蝴蝶微光(2 / 2)
在那样远离人世的山野之中,追寻那种幽玄深奥的境界,深山静寺那样的地方,短暂居住清理一下心情是可以的, 但是长久住在那里就很落寞了,因此日常还是长住在人间比较好,自己终究也是一个世俗之人,人世之间的种种纠葛都让自己难以忘怀。
川口忍的手更加握紧了金钟勋,轻轻地笑着:“我们便住在神户就好,虽然也会有烦恼,但总比离弃了尘世感觉更像是活着,我只希望今后十年、二十年都一直这样过下去。”
金钟勋心头顿时一热,仿佛有一道血流从那里突然快速流过,虽然川口忍很少直白地表达情意,然而金钟勋知道,川口忍的情感比自己细腻许多,会想很多的事情,真难为他在处理川口组事务的忙碌之余,还有精力想这些,自己不要说在餐馆厨房忙着烧菜的时候,就算是闲下来,也不太去多想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一想到这些,便觉得仿佛一团乱麻,眼前每当浮现出川口忍的脸,金钟勋便觉得自己的脑力开始不敷使用,简直好像在冻土上翻耕,非常吃力。
然而就在方才,听到川口忍如此诉说,即使他的胸怀有些粗粝,金钟勋也不能不有所触动,他低着头想了一想,最后说出一句话来:“反正我是不能再回朝鲜的了。”
川口忍的笑容扩大开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金钟勋这样一个人,是很难有深情密意的表白,这样一句并不浪漫的话就已经可以算作是承诺,虽然朝鲜如今已经独立成为两个国家,然而他不会回去,会一直留在日本,留在神户。
金钟勋说出这句话,也觉得有些发窘,转过头去不肯去看川口忍,自己为什么居然会把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呢?倒好像是签了一张支票给川口忍,只是支票上面的数字不是金钱,而是岁月。
就在这时,一只大蝴蝶从金钟勋身前飞过,金钟勋双眼望着那只蝴蝶,只见它扇着翅膀,翩翩地落在前方一株高高的草上,如同一团蓝色的雾气。
金钟勋从川口忍掌中抽出了手,轻轻地走到草叶前方,蹲了下来,眼望着蝴蝶,今天并不是十五,只是月轮将满,大半个月亮挂在天空,从这样的角度看去,那蝴蝶竟仿佛印在了月亮之中,月光之下,蝴蝶深蓝色的翅膀仿佛镀了一层荧光粉,发出淡淡的银光,恍惚之中有一种迷离的梦幻,一时间周围万籁俱寂,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唯一存在的只有眼前的蝴蝶,金钟勋甚至仿佛能够听到蝴蝶震颤翅膀的声音。
金钟勋正屏息看着,忽然肩臂部微微地有所触动,原来是川口忍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蹲在一起。
川口忍的目光也十分专注,望着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的草叶,以及草叶之上的蝴蝶,低声说道:“好像是从月宫之中飞出来的啊。”
金钟勋轻轻笑起来:“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这句话说出之后,金钟勋有瞬间恍然,如此情怀细腻的语句,简直不像是自己能够说出来的啊。
川口忍转过头来含笑看着他,这一刻宁静温情,突如其来的,是一种不曾料想到的美好,优美到金钟勋几乎有些承受不住,就在此时,忽然之间从周围的树上发出一阵尖锐嘈杂的蝉鸣,那些蝉仿佛经过商讨,不约而同就在这一时叫起来,蝉声簌簌地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来,震动着人的耳膜,甚至就连那只蝴蝶也仿佛受了惊动,振动起翅膀,悠悠地飞走了。
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方才那幻境一般的画面消失散开,金钟勋莫名地竟然松了一口气,深深地吸气又呼出来,原来太过美好的情境会容易令人窒息。
川口忍看着那蝴蝶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微笑着说:“这一阵蝉时雨连蝴蝶也惊走了呢。”
几天之后,千代夫人将一个小木匣交给金钟勋,托他转交给崔京淑。
崔京淑接到金钟勋带给她的木匣,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把折扇,折扇的页面是墨蓝的背景,中间一轮巨大的桑染色圆月,一丛墨绿色的草茎挺立在下方,其中一根高出的草叶上停着一只荧蓝的蝴蝶,蝶翅黑色的边缘仿佛是夜幕镀上的颜色,旁边用棣棠色的笔迹写了两列诗句:“世界中の暗でも 蝶は辉きを失うことはできない。”
全世界的黑暗也不能使一只蝴蝶失去光辉。
崔京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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